叙述语言连同整篇小说的发想、结构,应该是一个美的叙述。小说应当是一首音乐,小说应当是一幅画,小说应当是一首诗。而全部感受、目的、结构、音乐和图画,全部诗都要倚仗语言的叙述来表达和表现,所以,小说首先应当是一篇真正的美文。
这样的美文是不可能翻译的。但是我应该放弃偏激的立论退一步说,这样的美文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被翻译:那就是当彼岸的翻译者具备着同样的文学气质和修养,具备着另一种语言的美文能力,特别是具备着共同的或共鸣的理解和体验,具备着同样强烈的激动的时候,翻译或理解就是可能的,而且可能是出色的。 而事实上太难了。
何止国际之间,即使“同文同种”的国内也是一样。对于一种真正的美文来说,有时孤独是难免的。 但是所以谈到孤独这个概念,还远远不是指的这些理解问题。对一种艺术或理想来说,特别是当它身上折射着某种文明在质变、民族在抉择、历史在取舍的时刻的光彩时,它不可能奢求热闹。就像尖兵在荷戟前进,就像口语在突破书面语,以及文学语言在突破语法一样,所谓美文是一头突入沙漠的骆驼,永远需要一种坚忍、淡泊和孤胆的热情。何况,如果作品真的是那样的美文,那么作家就会在疲倦中得到安慰、自豪和激动。他会觉得这样的作品比生活更美,比自己更美,他会觉得此生因为追求过这样的作品而毫无遗憾,他在感受着自己生命的火焰渐渐暗淡的同时,也满意地看到这生命又在那些作品中活泼地闪跳起来。在那里活着的生命不再是微弱和暴露的,在水帘一般透明而又难以穿透的语言。 |